永远的少年人

mengyuan

在杜甫的心里，他一直把李白当作自己的兄长，当作自己的星辰一样，去相亲和相爱。那种感情我们现在读来都很感动，他说李白白也诗无敌，他永远认为有这样一个李白的存在，就是无上的荣光，那有什么是我们不能接受的呢？对一个神仙，我们有什么要求呢？这是非常让人感动的。

李白是怎么对杜甫的呢？他也写诗。在他留下来的诗里面有一首，就说杜甫，说你为什么一直这么瘦，是不是因为写诗太苦了？这其实还是很调侃，但是能看出他们的语气是非常亲密的。另一方面我们也发现，杜甫是赤诚地打开一颗心，让李白在上面随意地奔跑，随意地撒野，但李白并没有像杜甫理解他那样去了解杜甫。

在这一次游历之后，李白回到了东鲁的家中。那个长安之旅其实给李白留下了很多的遗憾，他怀念长安，又怨恨长安。所以他回到东鲁之后，就仿照齐梁歌行描写男女情爱的口吻，写下了他对长安的复杂感情，就是《长相思》。

这有三首，我们来读其中的一段，说，

长相思，在长安。

络纬秋啼金井阑，微霜凄凄簟色寒。

孤灯不明思欲绝，卷帷望月空长叹。

美人如花隔云端！上有青冥之长天，下有渌水之波澜。

天长路远魂飞苦，梦魂不到关山难。长相思，摧心肝！

这就是李白对长安和对从政的感情。他说长相思，在长安。长相思，摧心肝。美人如花隔云端。那个是美人吗？不是，那是他的香草美人，是他像屈原一样难以实现的抱负。那李白的现状是什么呢？其实老大不小了，没有希望再进入朝廷，但又闲不住，那余生就用来游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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在四十五岁的时候，李白又一次离开东鲁，开始了他面向全世界的闯荡。他总是能够仗剑走天涯，不管多少岁。这一次他前往浙东，去了偶像谢灵运的故地。出行前，他就写下了《梦游天姥吟留别》，留给了东鲁的好朋友。

其实他还没有去过天姥山（就是现在的绍兴新昌这一带，被称为“浙东唐诗之路”），可是他就在想说，这个地方应该是什么样子，他说我做梦去了那里。可是你看他写的这个情景，好像历历在目，说海客谈瀛洲，烟涛微茫信难求。越人语天姥，云霞明灭或可睹。天姥连天向天横，势拔五岳掩赤城。天台四万八千丈，对此欲倒东南倾。

你一定能记得结尾那一句，安能摧眉折腰事权贵，使我不得开心颜！每一次当你要忍住，提醒自己懂事、算了的时候，你一读这一句，就觉得我可以拍桌子，我可以痛痛快快地按我自己想要的方式活。

所以理解了《梦游天姥吟留别》的创作背景，你可能就会更好地理解李白，包括你理解跟李白同心同气的那个自己。

在天宝十载，李白已经离开长安八年多了。漫游的旅途中，他又一次跟好友岑勋和元丹丘相会。而此时的李白，人生已经进入了巅峰状态。他把长安的际遇、仕途上的无力都扔在了脑后，那种壮游其实扩大了他的眼界和心胸。《将进酒》就是在这个时候写出来的，其中那句天生我材必有用，千金散尽还复来，其实就是回应了前面那一句安能摧眉折腰事权贵，使我不得开心颜。人要想要开心，就要以自己的方式开心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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再来看一首，叫《山中与幽人对酌》，就是在讲有的时候人难免会孤独的，你都要一个人面对自己的选择，面对自己的时间，然后面对一个处境。那一个人的时候干点什么，其实就决定了你的生命质量。李白干什么呢？他说：

两人对酌山花开，一杯一杯复一杯。

我醉欲眠卿且去，明朝有意抱琴来。

这首诗就是在讲世界那么地喧嚣，可是能够谈得来的人能有多少呢？两个人相聚，如果真的是知己，可能都不要说话。干什么呢？一杯一杯地喝酒，喝到一定的时候非常自然，就化用了陶潜抱琴的典故，说我喝高了，我要睡觉了，你自己走吧。明天你要还想见我，还想喝酒，你再抱着一把琴来。

所以就在他的生命的这个阶段，你可以看到当李白摆脱了很多的俗物，摆脱了外界的标签，摆脱了仕途上的那种矛盾和纠结之后，他又回复到自己生命中最初的审美里，那就是在少年时候就埋下来的道家的影响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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有一首诗叫作《山中问答》，我们就能看出它的趣味，说问余何意栖碧山，笑而不答心自闲。桃花流水窅然去，别有天地非人间。就是有人问他说，你为什么要隐居在碧山呢（就是现在安徽）？他说我笑而不答，但是心里面坦荡轻松。你看那个桃花飘落，溪水就跟着这一片水到处流走，此处别有天地，就是仙境一样。

这里面在说什么呢？其实就是道法自然、贵生爱身。宇宙万物都是有一种精神力量的，自然是有生命感的，这就是万物有灵。李白把这一切融会贯通了之后，他就会发现所有的自然山水、鸟兽、鱼虫，其实都可以跟我对话，其实都有生命的感知，它都能是我的朋友。人在哪里都可以笑而不答。所以心闲了，所有的一切都闲了，心里面有了微笑，那对所有的一切也都没什么更多要表达的，就是笑而不答。

还有一首非常有名的诗，叫作《月下独酌》，这个就更加讲究了。所幸只有他一个人，干什么？花间一壶酒，独酌无相亲。既然没有人，怎么办呢？举杯邀明月，对影成三人。这李白在写什么呢？只有我一个人吗？孤单吗？根本不会。你看，举着这个酒杯，还有天上的明月，还有影子，这不就对影成三人了吗？

月既不解饮，影徒随我身。暂伴月将影，行乐须及春。我歌月徘徊，我舞影零乱。醒时同交欢，醉后各分散。永结无情游，相期邈云汉。多干净漂亮！聚的时候彼此珍惜，散的时候挥挥剑斩情丝，不用纠结。在李白眼里世间万物都不是物，它都是生命体，都像朋友一样可亲可爱，有聚有散，道法自然。

当他把一切都放下之后，我们再来读他写过的那首非常著名的《行路难》，我们就能够理解李白究竟在说什么。没有一条道路是容易的，可是你可以选择如何看待它的方法。这首诗很长，我们就读其中最著名的几句，说行路难，行路难。多歧路，今安在？长风破浪会有时，直挂云帆济沧海。

《行路难》有三首，它就清晰地体现出李白的思想的转变。起先在得道、从政，以及遍游山野之间，他也有挣扎。可是当他发现很多东西都实现不了，怎么办呢？他很快就能调整过来，而且最后永远满怀期望，说长风破浪会有时，直挂云帆济沧海。难就是难本身，一旦过了这个当下，那个难就不存在了。一旦想清楚了这一点，他就非常地洒脱，说且乐生前一杯酒，何须身后千载名？这些我都不放在心上了，那些身后的名声又有什么用呢？就去好好地喝这一杯酒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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这就是我们为什么要读李白，因为他那么地不现实，他那么地复杂。他放纵不羁，他觉得一辈子很短，很多事都来不及做，如果不能安心，就大闹一场悄然离开。在最后，李白会认为相看两不厌的只有这个敬亭山，而跟这个相看两不厌比起来，地球也只是一个小小的地方，它放不下李白的想象。大唐已经结束了，可是李白的那口气比长安更长。这就是诗词的力量，这也是人心的力量。希望你们能够喜欢李白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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