早在2010年,俄裔美国学者彼得·图尔钦就曾预测,美国将在2020年左右经历一波政治不稳定的局面。他指出,“就业市场无法吸纳的大量高学历人群”,特别是人文领域的博士,是导致社会动荡的重要原因。他将这一现象总结为——“精英过剩”。
2008年金融危机后,美国工作岗位变得稀缺,当然,另一个微妙的变化是,大学里花多年时间阅读人文经典、过着知识分子生活、渴望对社会有所贡献的年轻人,也在毕业后发现他们曾经仰望的职业,早已失去公众信任,并走向衰落的难堪处境。
但即便如此,许多高校的人文社科教授和从业者,依然执着于某种乌托邦式的幻想,不少教授对人文学科需要更好地向学生推销自己的观点嗤之以鼻。
去年,美国专栏作家内森·海勒发表了《The End of the English Major》(《英文专业的终结》),引发了学界和媒体的广泛讨论。海勒好奇的是,过去几年里,全美范围内的大学人文学科入学人数直线下降,到底发生了什么?
内森·海勒发表《The End of the English Major》
一方面,教育成本的涨幅,总体上超过了通货膨胀。同时,中产阶级的处境,正变得日益不稳定,这迫使他们转向技术型专业。培养社会批判性思维的文科专业式微,取而代之的,是AI、大数据、基因工程等新专业,带来了激动人心的革命性力量。
学界一种批评声认为,对文科的边缘化,忽略了它在培养批判性思维、创造力和文化理解力方面的独特价值。就像美国作家库尔特·冯内古特在散文集《没有国家的男人》说的那样——“艺术不是谋生的方式,它是让生活变得更加可承受的一种非常人性的方式……都是让你的灵魂成长的方式”。
“灵魂成长的方式”,听上去多么悦耳,但对于很多年轻的学生来说,这套“过于浪漫化”的说辞,已经让人感到厌倦和悲哀。当这层瑰丽的保护膜被撕开后,人文学科还能凭借什么吸引年轻人?
2024年,纽约联邦储备银行数据显示,美国失业率最高的多是文科专业
这也许是许多人文学科的学者试图回答的问题。纽约州立大学石溪分校英文系教授安德鲁·纽曼曾撰文反驳过《英文专业的终结》,但在最近与南风窗的交流中,他坦承,自2008年经济衰退以来,教师们确实需要更有针对性地帮助学生与职业发展建立联系。在他看来,这是他们“欠学生的”。
纽曼还向南风窗推荐了一个名为“Humanities Works”(人文学科行得通)的网站。这个网站通过事实数据对比,试图打破外界对人文学科毕业生的刻板印象,让人看到人文学科在就业市场上并非一无是处。
然而,眼下的大环境已经迫使Z世代变得更加务实。他们的需求简单而直接:寻求稳定和回报。
尽管STEM学科依旧炙手可热,但当科技行业开始大规模裁员时,许多美国年轻人迅速将目光转向了金融行业——根据《金融时报》今年6月的报道,约27%的Z世代学生(1997年后出生)正在考虑攻读金融硕士学位,而这一比例在千禧一代(1981至1996年出生)中仅为13%。
这种务实的倾向,也渗透进了Z世代更广泛的生活选择中。在美国和欧洲,多代同堂的现象日益普遍。年轻人依赖父母提供经济支持,也在情感上寻找依靠。在财务上,他们更偏好储蓄,追求稳健的经济目标,远比父母和祖辈更为谨慎。在亲密关系上,他们倾向于推迟结婚或建立正式的伴侣关系,甚至对性生活的兴趣也明显降低。但与此同时,他们也在开设更多的信贷额度,并且与千禧一代相比,债务水平和拖欠率更高。
如果说千禧一代仍在不可持续的职业路径和低存款的焦虑中挣扎,饱受通货膨胀压力与疫情后经济冲击的Z世代则是不知道还能做些什么。
哈佛大学心理学家理查德·怀斯博德发现,与许多人想象的不同,18至25岁的年轻人是感到抑郁、焦虑和孤独最严重的群体。这个数据也与美国疾病控制与预防中心(CDC)和盖洛普民意调查的数据基本相符。
怀斯博德指出,这些刚成年没多久的Z世代所承受的焦虑和抑郁,不仅与他们过去的经历有关,更与他们对未来的想象密切相关。
“年轻人不抱希望,”他这样说道。